尽管蔡瑞芳一再强调“封刀”是个人行为,但此言一出,让两岸舆论哗然,也引发了不少眼科专家的再思考。广东省眼科学会常委、广州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眼科主任沙翔垠便是其中一位。
若说LASIK是一个使近视人群从模糊变清晰的梦,沙翔垠和“封刀”前的蔡瑞芳都是造梦师。“人类类似的探索从上千年前就已经有了,至今从未停止。”沙翔垠说。
阶段 1
钻石刀
显微镜下深度切割角膜
代表技术:PK(钻石刀放射状角膜切开术)
沙翔垠很早就从书本中读到,中国人对近视治疗的探索可追溯到唐宋时期。人们把沙、豆子装到一个小袋子,晚上睡觉时将这小袋子放在眼睛上,第二天便意外发现视力有所提升,这是改变角膜曲度所达到矫正视力的效果。“虽然当时科技水平有限,人们无从解释,但也渐渐开始意识到眼球形态改变对视力的影响。”
而真正想到在角膜上动刀治疗近视的是一个日本人。上世纪40年代,这位名叫Tutomu Sato的医生率先开始对角膜进行手术切割,通过改变其形态治疗近视。
“手术主要通过把角膜后表面切开的方法治疗近视。但由于刀切太深,伤及角膜而引发并发症最终无奈停止。”沙翔垠说,日本医生的手术伤到了角膜最里层的内皮细胞层,许多病人术后出现了角膜混浊现象,甚至有些还需要进行角膜移植。
这个代价巨大而短命的尝试,为手术治疗近视提供了可能。上世纪60年代,前苏联医学专家Fyodorovv在前人基础上,将此技术改良推广。
和Sato不同的是,这位曾与叶利钦共同竞选过总统的眼科专家,用到了显微镜和钻石刀。在显微镜下,他通过钻石刀将眼角膜放射状切割8到12下,让角膜中央因周边的膨出而变得相对平坦,达到矫正近视的目的。由于当时Fyodorovv用到了钻石刀,所以这个手术也被称为钻石刀放射状角膜切开术,简称RK。
到上世纪80年代,Fyodorovv的手术在美国、美国、英国、日本、韩国等国家大受追捧。1987年,一位名叫储仁远的中国眼科专家第一次将RK手术从苏联引入中国大陆,一炮而红。
彼时,沙翔垠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大学附属医院工作。“我清楚记得,当时那家医院也大张旗鼓酝酿着与前苏联眼科专家合作,开展RK项目。”沙翔垠回忆,当时许多大型医院纷纷打出广告,称邀请俄罗斯专家前来手术,一时间蓝眼睛高鼻梁的外来专家大受追捧,尽管他们中有的在本国并没有行医执照,有的甚至只是护士。
嗅到商机,甚至连乡村医生也纷纷打起RK牌,让前来就医的人们从村头排到村尾,旅馆被挤爆。
可怕的是,由于条件所限,村医只能一切从简。“他们把钻石刀换成了刮胡刀,更不要说在显微镜下做了,这些医生本身也没有经过严格的培训,只是通过录像带学习。”沙翔垠说。
冲动受到了惩罚。因操作不当、卫生不达标,不少术后的患者患上并发症,轻则角膜发炎,重者落下视力残疾的终身缺陷。
意识到事态严重,国家卫生部出面叫停了让人疯狂了三年的RK。随着探索渐深,人们发现RK也有严重缺陷,“由于对眼球做了深度切割,使角膜的韧度受损,术后的瘢痕还会导致明显的夜间眩光。不仅如此,手术预见性差、极易发生散光、眼睛也经不起冲击。”
阶段 2
激光刀
灵感源自工业雕刻
代表技术:PRK(准分子激光屈光性角膜切削术)
就在RK风靡的同时,美国一位名叫Seiler的眼科专家,在使用准分子激光进行工业雕刻的朋友身上偶得灵感,将激光带进了近视手术。
“他发现激光雕刻出来的玻璃球非常精美,便思考着能否在他熟悉的眼球角膜上试试,说不定对治疗近视有奇效。”沙翔垠介绍,这位科学家最先在动物上进行试验,从死猪眼到活体兔子眼,再到猴子眼。“一开始他在瞳孔以外切割,发现由于激光比较精细,效果并没刀切明显,后来他便尝试在瞳孔中央切割,惊喜地发现并没出现热烧伤痕迹。”
手术越做越纯熟,一幅近视治疗前景光明而美好的画卷渐渐展开。专家们将这一手术命名为PRK,即准分子激光屈光性角膜切削术,“也就是采用机械方法先刮除角膜上皮,再以激光束照射角膜基质,精准地削切角膜,达到改变角膜屈光度进而矫正近视的目的。”沙翔垠介绍。
1993年,PRK终于通过美国FDA审查。此时,在医科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的沙翔垠已经开始了他题为《准分子激光治疗近视的临床治疗研究》的硕士课题研究。“北京协和医院最早引入了该技术,而我也在1994年给病人做了第一台PRK手术。”这个病人,后来还成了他的朋友。
不久后,PRK也火了。这在“近视王国”中国几乎毫无悬念。
然而,技术革新带来了人们对解救“心灵之窗”的渴望尽情释放,一度让不少人变得盲目而冲动。沙翔垠说,到医院排队做手术的人群中,有人为了生活方便,有的为了美观,有的为了运动,理由层出不穷。
不少医疗机构纷纷引进设备。“截止到2000年,广东已有接近30家的医疗机构引进准分子激光治疗近视设备,其中不少民营医疗机构也开办起准分子激光近视治疗中心。”沙翔垠说。
但和10年前RK的命运不同,卫生部很快介入管理,为激光治疗近视的机构设立了准入门槛。“医生必须通过考试,也要颁发上岗证,而且医院也有相关的设备要求。”不过有趣的是,极个别考生原本并非眼科医生。
若回归到纯技术的问题,PRK尚不完美。沙翔垠表示,PRK手术最适合矫正的近视度数在600度以下的病人,且术后可引起疼痛。“原因在于,虽然激光取代了刀片,但仍改变不了布满神经细胞的角膜上皮细胞层被去除的事实。因此患者在麻药过后会有疼痛。”不仅如此,少数病人术后还可能出现感染、角膜混浊、圆锥角膜及激素性青光眼等现象。
阶段 3
板层刀
最大程度保护角膜上皮
代表技术:LASIK(准分子激光光学性原位角膜磨镶术)
LASIK(准分子激光光学性原位角膜磨镶术)的诞生,迅速取代了PRK的位置。
沙翔垠说:“由于PRK手术的局限和缺点,科学家们开始思考如何改用一种更好的方式将角膜上皮层留下来。”意大利医生Lucio Buratto与希腊医生Ioannis Pallikaris共同开发的LASIK一推出,恰好迎合了时代的要求。
沙翔垠介绍,和PRK不同,LASIK手术用一种特殊的极其精密的“微型角膜板层刀”将角膜表层组织制作成一个带蒂的圆形角膜瓣,翻转角膜瓣后,在计算机控制下,用准分子激光对瓣下的角膜基质层拟去除的部分组织予以精确气化,然后于瓣下冲洗并将角膜瓣复位,以此改变角膜前表面的形态,调整角膜的屈光力,达到矫正近视、远视或散光的目的。
“由于不破坏角膜上皮层和前弹力层的结构,减少了角膜基质混浊等并发症的发生,患者术后视力恢复快、刺激反应轻、屈光回退少、痛苦也少。”沙翔垠表示,据相关数据显示,从1993年LASIK推出以来,中国大陆已有近千万人通过LASIK摘掉眼镜。
“激光一响,黄金万两。”沙翔垠如此描述了当时的LASIK如何“红得发紫”,“那是2000年左右,两只眼睛都做需要一万多元,即使这样,医院每天都有许许多多排队等着做手术的人,甚至队伍已经排到一年以后。”
然而,LASIK可能引发的各种并发症仍增加了手术风险。而且由于它对角膜厚度有要求,不得不将部分有强烈摘掉眼镜愿望的患者拒之门外。在这样的背景下,LASEK、EPI-LASIK等由LASIK“演化”的手术应运而生。
沙翔垠介绍,LASEK是用稀释的乙醇作用于角膜表面,松解角膜上皮附着,从而制作成一个带蒂的上皮瓣,通过激光切割后,再将上皮瓣重新覆盖在切削过的基质面上,减轻了上皮、基质的创伤愈合,也适用于角膜更薄的人。
比LASEK更进一步的还有EPI-LASIK。这一技术由意大利Camellin博士等人在1999年针对较薄角膜、高度、超高度近视患者推出。与LASEK不同,EPI-LASIK用“微型上皮刀”替代了乙醇,避免其对角膜的毒性,也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角膜瓣活性和弹力。
EPI-LASIK在2004年被中国大陆引进,作为LASIK手术的补充项目在不少医院开展,也是沙翔垠部分病人的“宠儿”。
技术发展日新月异。如今有机构更推出了飞秒激光,也就是用激光刀代替了微型角膜板层刀,让无刀手术在治疗近视上成为可能。
有人说,飞秒激光可避免传统手术所引起的并发症,因此价格高昂,双眼治疗费高达一万多,而传统机械刀双眼手术价格只要5000元。沙翔垠对此持审慎态度,“飞秒激光或许存在好处被夸大的可能,但仍是一种新的技术进步,我们医院也在考虑引进这样的机器,据说价格要500万到600万元左右。”
咨询不断
热情不减
患者反应
在两岸引起轩然大波的台湾眼科专家蔡瑞芳“封刀”事件,其诱因是LASIK负作用的后续出现。他根据一些病患术后10多年视力明显下降,判断与当年动刀后角膜瓣发炎有关。
在蔡瑞芳看来,由于手术创造的角膜瓣不能完全愈合,如若眼睛发炎,发炎物质容易通过未愈合的角膜切口浸润到里面的内部组织,造成眼睛组织的破坏。若没进行手术,眼睛发炎的侵害只会在角膜表面的上皮细胞层。此外,患者本身眼睛炎症以及给患者咨询所耗费的时间都让他觉得手术“得不偿失”。
这也成为了沙翔垠的病人如今最关心的问题之一。这几天,陆续有人到沙翔垠所在的广医二院咨询。然而,从近期沙翔垠的手术量上看,人们对LASIK的热情并未因蔡瑞芳的担忧而打折。
沙翔垠认为,尽管LASIK技术安全有效,且20年来无论技术还是机器设备都有了很大改善,然而手术毕竟是手术,必有适应症。“凡是未成年人、圆锥角膜、角膜厚度不够、有炎症、有青光眼的人都不适合做手术,所以我们通过角膜地形图,各个角度展示角膜结构,从而制定手术方案。不仅如此,若术后不注意保护,也会因外伤后出现角膜瓣移位的情况,必须及时治疗;而眼睛干涩、夜间眩光等不适,在少数患者术后也会出现,但多数患者的这些不适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