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生援助非洲两年”。这10个字还原成时间,那是近600天的异国工作生活;关照到每一个援外医生和他们的家庭,那是无尽的思念和孤独;而对于桑给巴尔的眼疾患者,那意味着重见光明。
“对于来求助于我的病人,我一定要拿出我最精湛的医术,当看到他们身体康复的时候我会备感愉快。”江苏省第22期援桑给巴尔医疗队眼科医生计江东说,在医学院学到的这句希波格拉底誓言,烂熟于心,在非洲感慨尤深。
——记者手记
“下了飞机,全身被热浪包围!”非洲桑给巴尔地处赤道偏北一点,常年平均气温40多度。2009年5月,江苏省第22期援桑给巴尔医疗队队员计江东一踏上桑给巴尔的土地,“第一次感到阳光如此刺眼!”
不惑之年的计江东承担的工作是开创性的。我国政府1964年开始派医疗队援助桑给巴尔,但没有设立专门的眼科中心。2007年世界卫生组织和国际防盲协会在全球范围内联合发起消除可避免失明的行动:“视觉2020——让人人享有看得见的权利”。2009年,江苏省援助桑给巴尔20余万美元的眼科仪器设备,派出江苏省人民医院眼科医生计江东建立中国医疗队眼科中心。
“一拧龙头就有水是奢侈的幸福”
援助非洲有两大苦,一是蚊子多,二是常停电。有人传授秘诀:“进蚊帐速度要飞快,不快蚊子就跟进去了;进去要睡在蚊帐中央,四肢若靠近蚊帐,蚊子会透过蚊帐孔咬你。”计江东一一遵照执行。但一躺下来,蚊子就“呼啸而来”,怎么也睡不着。凌晨终于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停电了。这在非洲是常事。初来乍到的计江东热得一晚上没合眼。白天一看,席子上竟是带盐渍的人形!
被蚊子咬的后果大家都清楚——疟疾。在非洲两年,计江东得了三次疟疾,留下了后遗症:一是长期吃治疟疾的药,损伤了肝脏;二是他一回国就叫家人把蚊子杀一遍,夏天晚上睡不着起身逮蚊子。“焦虑!”援非的时候女儿刚满月,现在3岁了,计江东真担心孩子被传染上疟疾。
2009年6月,江苏省第22期援桑给巴尔医疗队全部来到桑给巴尔,工作慢慢步入正轨。但新的考验又来了。2009年11月,遇到海底电缆故障,连续停电一个月。没电就意味着没水。“附近有个供水处,就两个水龙头,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拿着大桶小桶在那接水往家带。”计江东回忆说。
在距离招待所20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个中资机构,打了井。医疗队每天开车去那里洗冷水澡,洗完澡、洗完衣服再开车回招待所。“油也紧张,车上不能开空调,回去也是一身汗。在非洲,我们真切感受到:一拧水龙头就有水,是奢侈的幸福。”计江东说。
“不让贫穷夺去他们看世界的权利”
桑给巴尔由两个岛屿———桑岛和奔巴岛组成。医疗队分为两个分队,一队12人在桑岛,另一队9人在奔巴岛。计江东在桑岛分队工作。
桑岛的医院,眼科只有几台裂隙灯,一台简易的显微镜,无法进行白内障和青光眼手术,眼病患者要到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那姆市甚至国外治疗,一些贫穷的患者无法到外地就医以致失明。
2009年5月,计江东完成了桑岛中国医疗队眼科中心的组建工作,并开始进行免费的白内障和青光眼手术。试运行的3个月里就完成155例白内障手术,接待门诊患者1200余人。渐渐地,计江东发现,能来桑岛就诊的奔巴病人还是经济条件相对好的,更多奔巴的眼疾患者因为缺少旅费,根本没条件到桑岛就诊。计江东决定每月去奔巴岛义诊一次。
在眼科中心,手术都是由计江东主刀,当地的Slim医生当助手。早上8点多就进入手术室,中午不吃饭,抽时间喝点水,吃几块饼干。开完刀后全身都潮透了,人像从水里捞出来。
计江东笑着说,“淳朴的非洲人也会送东西给我表达谢意,送什么的都有,居然有人送山羊。我都表示感谢,同时让他们把东西都带回去。”两年里,计江东只收过一件礼物,一位中年非洲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后亲手雕刻的一个木雕,上面刻着英文“感谢中国计医生”。
“艾滋病人的眼液飞溅到眼睛里”
非洲眼科病人中40%是艾滋病毒感染者。“防护镜要多戴几层,手套要多戴几层,都知道。”尽管这根弦从未敢放松过,但总有疏忽的时候。
有一次,计江东去奔巴岛义务开刀。“那天我太疲劳了。从早晨开始连续开了10个刀,开到第12个刀的时候,明知道病人是艾滋病人,我却没戴防护镜。我用注射器在病人眼睛里抽晶体浑,再将晶体浑稀释后注射到另一个容器时,一不小心,液体反弹到我眼睛里!”
计江东心里一惊:“不好!”但坚持把手术做完。然后立即去水池冲洗眼睛。当天开始,连续一个月进行抗病毒预防治疗,治疗时有恶心、厌食、疲乏无力等严重副作用。
“那时候状态不好,晚上睡不着就瞎想。”计江东说,“想着想着,开始释然:作为医生,就是最直接面临风险,必须承受。如果不幸感染了,我就不回去了,永远留在这里。”
几次测试的结果都呈阴性,他放下心来。2011年6月回到家,他如实告诉妻子这场虚惊。妻子一听,愣了,然后哭了,然后抱着他。这时候,计江东心里好酸,搂着妻子的臂膀感觉从未那么有力——那是一种久别团圆后的再也不愿分离,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备加珍惜。
“好在有海,吸纳了全部的思念”
两年时间,和家人只能断断续续地视频交流;头半年,因为要适应,时间过得快,最后半年过得最慢,最后一个月,几乎天天失眠,要吃安眠药。“最难受的是中秋节晚上,可恶的月亮,圆得惊人。我走它走,就在我头顶上,那个月亮光,我一辈子记得。遇到谁过生日,我们就做点好吃的聚餐,大家喝酒,都想把自己灌醉,有时候吐得乱七八糟或者哭得失态,第二天酒醒了,又若无其事地照常工作。”计江东说得波澜不惊,但记者依然感受到那份孤独与思乡之情。
“好在有海,吸纳了全部的思念。我们的驻地离海很近。有时候晚上去海边散步,或者坐在礁石上,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计江东说,“在那里,仰望星空,漫天的星星仿佛就垂在你眼前。你会感受到宇宙那么大,思乡之情就淡化了些。”
2011年6月,计江东随医疗队回到南京,对曾称为“火炉”的南京的气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淡定。过去的白皮肤,早已经蜕了几层、换肤成黝黑的硬派形象。这两年的援非生活,对一个男人的内心确实有种磨砺感,这让人成熟而越发淡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