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416医院 章 莉 下午,主任告诉我收了一位54岁的男病人,因“反复发热一年,消瘦半年,多家医院诊治未果”而入院。在病房,我第一次见到了柴师傅:身体素质较好,却呈急性病容,神情倦怠;诉上腹胀、胸闷、气促咳嗽。病人家属急得团团转,希望医生尽快想办法。
病人的病史特点强烈提示血液系统疾病。那么,是恶组、MDS,还是低增白呢?骨髓穿刺应该可以明确。我们随即进行骨髓涂片,主任在第一时间阅读了片子:增生好,没有发现恶组细胞、病态造血及原始细胞。常规思维似乎一下子停滞了。
与此同时,柴师傅的生命体征出现不稳,血氧饱和度也在下降,他的子女焦急地询问诊治进展。我们丝毫不敢懈怠,决定从骨髓涂片上寻找突破口。低倍显微镜、高倍显微镜、油镜,主任一边揉着发疼的双眼,一边不停地转动镜头,却仍没有发现明显异常。蓦地,主任在片尾发现一种边缘毛糙的拖尾状细胞!难道是那种非常少见的白血病——毛细胞白血病?但问题是怎么确诊呢?
查阅最新的《威廉姆斯血液学》后,我们获知细胞免疫表型的确定是毛细胞白血病诊断的重要依据。收集来的标本被迅速送到了能做免疫表型的华西医院。不久,流式细胞学结果显示:表达CD103和FMC7。犹如黑夜中的行者见到火光一样,我们既兴奋又谨慎。仔细归纳分析后,我们终于给出了柴师傅的诊断:毛细胞白血病。
然而,家属的反应出人意料。“白血病?”柴师傅的子女很是抵触。我强调:“是毛细胞白血病。”“白血病就白血病,怎么还毛?”他们满脸都是不屑。“这是一种少见的白血病。”“那你们以前见过吗?”语气咄咄逼人。当我告诉他们这可能是本院诊断的第一例时,他们更是表现出了明显的不信任。
下班回家后,我跟在临床工作了几十年的母亲谈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母亲看出了我的无奈与失落,拍拍我的手说:“临床医生是很辛苦的。”我苦笑道:“可怕的不是辛苦,是不被理解。”
第二天,柴师傅的子女主动找到我,态度竟然很谦和。我有些纳闷,他们递给我一份门诊病历。原来,他们带着资料去找了某三甲医院的血液专家,而专家的诊断与我们一致!于是,我放松下来,从年龄、身体条件以及病情的发展程度出发,将柴师傅比喻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耐心地给家属讲解:“毛细胞白血病就是钻进树干的一条小虫子,肺部感染则是散布在树叶上的虫子。我们的治疗计划是:先除掉树叶上的虫子,再捉树干里的虫子,让大树恢复生机。大树有很强的生命力,是能够重新茂盛起来的!”听完我的一席话,他们豁然开朗,明确表示积极配合治疗。
过了家属关,还有病人这关在等着。柴师傅了无生气的眼睛和烦躁的态度,似乎都在宣布缴械投降。怎么才能打开柴师傅的心结呢?
在一般人看来,白血病就等同于绝症。很可能,这就是柴师傅的心结。在一次查房中,我特意坐到他身边,给他讲起了白血病的相关情况。一开始,柴师傅比较冷淡。慢慢地,我观察到他把目光移向了我这边。我话锋一转,说:“其实毛细胞白血病恶性程度比较低,治疗效果很显著。”柴师傅的嘴角动了动,说:“真的吗?”我会心一笑,看来有转机!柴师傅的眼睛渐渐亮了,眉头也舒展开了。最后,他郑重向我们承诺:不抛弃,不放弃。
10天过去,柴师傅的生命体征平稳,心电监护撤了;20天过去,柴师傅的气紧、咳嗽好转,氧气管也拔了,他的精气神就像吐绿的树叶一样从身子骨里透了出来。我不禁感慨,面对一个整天笑呵呵的人,哪一种疾病会不止步呢?出院那天,柴师傅拉着我和主任的手,连声说“谢谢”。我看到主任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禁不住眼角湿润起来。谁都知道,这就是临床医生最心仪的那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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