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前召开的第四届中美医师职业精神研讨会上，医学人文学者杜治政教授公布了一项有关“病人视角的医师职业精神”的问卷调查。该调查涉及近4000名患者，比较系统地揭示了患者对医疗服务中诸多问题的看法，为医疗界把脉医患关系、改善医疗服务、提升职业素养提供了有力的依据和支持。

　　患者是医师职业精神的直接感受者。他们关于医师职业精神的认识和态度对医师职业精神的建设具有重要意义。为系统了解和分析当前中国患者对医疗服务中涉及医师职业精神方面一些问题的看法，《医学与哲学》杂志社主持开展了一项历时两年的调查研究，希望能为医师职业精神的建设提供依据和支持。

　　通过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调查组共发出问卷4000份，收回有效问卷3932份。结合当前中国医疗服务的实际情况，问卷共设计了9个项目、80个问题和363个选项。受访者的入选条件为近年内出院的病人，包括有陪护住院经历的家属（分别来自上海、大连、济南、石家庄、成都、西安、黄石、太原、抚顺、遵义等10个城市）。为了反映患者的真实想法，所有受访者一律被要求离开医院现场填写调查问卷。

　　六成以上的患者最担心医生没有职业责任感

　　对于医师职业责任的总评价，多数患者表示对医院和医生“基本满意”。在问到“住院中对医师职业责任的评价”时，18.6%的受访者表示“非常满意”，加上“比较满意”的62.3%，病人对医疗服务的满意度高达80.9%。这是值得欣慰的。然而，仍有15.3%的受访者直言“不满意”，13.8%表示“很不满意”。

　　在问到“医生对病人健康的态度”时，仅有16.7%认为医生很负责，“比较负责”和“不大负责”的比例分别为65.7%和14.9%。在“医生在治病中把什么放在首位”这一选项中，认为医生将病人健康放在首位的占39.6%，将医生和医院的经济利益放在首位的占39.2%，两者基本持平。还有21.2%选择了“提高个人技术”。

　　那么在住院中，病人最担心的是什么？排在首位的是医生是否有职业责任感。其中，担心医生不负责任的患者占22.5%，怕诊治出错的占37.7%。其次是担心医疗费用高，占23.9%。其他因素诸如态度冷、管理差、环境差等在病人心目中不占重要位置。

　　医患诚信度是医师职业精神的重要反映，良好的医师职业精神必然形成良好的医患诚信关系，反之亦然。在问到“你觉得现在大多数医生是可信的吗”时，回答“非常可信”的只占13.4%，加上回答“基本可信”的，比例高达81.9%。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医患诚信关系总体还是好的。

　　在一家医院看病后再到另一家医院看病的患者占到54%，其原因主要担心“第一家医院技术不过硬，怕发生错诊错治”。由于医生态度差而换医院的仅为5.4%。值得医生们注意的是，住院中“留心医生的言行，以防万一”的患者占到62.6%。

　　仅有4.7%的患者送红包是为了表示感谢

　　医生收受红包，是当前社会各界对医生批评较多的话题之一，也是影响我国医师职业精神的一大负面因素。调查组对这一问题设计了多项提问，以便对收受红包现象作出较为客观的判断。

　　在问到“你在住院或手术时是否送红包”时，54.4%表示知道要送且送过红包，这表明有近一半的医生收受红包。而不知且未送的约占45.6%，低于此前的有关调查，看来送红包的情况似有被夸大的嫌疑。针对收红包是否合理的问题，73.8%的患者认为不应收与送，87.4%的患者认为送红包影响医生声誉，并助长腐败。由此可见，病人对收受红包基本持否定态度。

　　在病人看来，不同的医生对红包态度不同。拒绝的仅占18.8%，想收又担心的占41.2%，有送就收的占21.1%，甚至还有6.5%的医生暗示病人送红包。病人送红包的出发点主要是“希望得到医生关照和尽快手术等治疗上的好处”，这一比例占76.8%，仅有4.7%是为了表示感谢。未达目的将起诉医生和表示不满的占到27.5%。

　　医患利益冲突是当今医患关系的重要话题。那么，病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些问题的呢？当问到“是否存在医患间的冲突”时，81.7%的患者认为存在，仅有10.4%认为不存在；认为医患间利益冲突不可避免或难以避免的占50.8%，可以避免的占49.2%，二者不相上下。在医患利益冲突的原因上，51.7%的患者认为是“医院为了赚钱，给病人过度治疗”，“未能提供满意的服务”占34.3%，“患者要求不合理、期望过高”占10.8%。在医疗费用上，认为收费不合理的占到66.5%。73.2%的病人曾经遇到医生诱导使用高价药，67.5%曾经遇到医生诱导使用高技术。

　　近四成患者认为签字是医院在推脱责任

　　《新世纪医师职业精神——医师宣言》将医师必须尊重患者自主权列为医师职业精神的基本原则之一。从此次调查来看，患者对知情同意与自主权是十分关注的。

　　调查显示，病人对知情同意的认同率为85.2%，对手术前病人签字认同率高达94.8%。这表明中国患者对自身权利极为重视。在问到“病人神志清楚时同意书由谁签”时，39.5%的受访者赞同由患者本人签字，而同意由家人签字的达52.8%，这反映出中国患者对家庭的依赖性。但是，患者对手术前签字的认识存在一定的误区，认为是“医院推脱责任”的达37.7%，“好打官司”的占7.2%，“走形式”的占5.5%。

　　当医生告知病情时，61.8%的患者希望直截了当，25.2%的患者希望仅告知家人。34.3%的受访者认为手术前要求病人签字可能会增加疑虑，37.4%认为会影响情绪，仅有28.3%的病人选择“有助增加信心”。签字后手术失败或发生事故，认为医生应承担责任的达63.2%，不承担的为11.2%，视情况而定的为25.6%，这一数据值得医师们注意。

　　在尊重病人自主权方面，如何对待病人的不同意，是医师们左右为难的事，也是履行知情同意时必须正确对待的问题。在我们的调查中，对于知情不同意，62.5%的患者选择在医生耐心解释后仍接受医生的安排，认为在病情紧急时病人应尊重医生意见的占84.2%，仅15.8%的患者仍坚持自己做主。

　　病人不同意医生处置的首位原因是费用太高，占36.7%；其次是怀疑处置的正确性，占34.6%；再次是认为医生为了赚钱，只占19.2%。经医生多次说明，病人仍坚持己见，导致死亡或其他严重不良后果时，认为医生要承担责任的占46.0%，不承担责任的占53.1%。

　　94.6%的患者希望医生将医疗差错坦诚相告

　　如何面对医疗差错和事故，是医师职业精神有待探索的重要课题，也是医生执业中的两难问题之一。告知，怕遭遇患者起诉与索赔；不告知，则有负职业良心，同时又恐一旦患者察知招致更大的麻烦。

　　调查显示，患者认为医疗差错可以避免的占70.3%，认为难以或不可避免的为29.7%。这可能与医生的认识有所不同。在被问到“应当由谁承担医疗风险”时，认为单由医生和患者承担的比例分别为13.3%和6.3%，而提出由保险公司和医院承担的分别占31.5%和20.4%。

　　94.6%的患者认为医生应将医疗差错事故坦诚相告，而42.1%的患者认为医生对待医疗差错的态度一般是“尽量隐瞒”。当医生坦诚相告时，“一定原谅”和“可能原谅”医生的分别占19.1%和65.3%，“不原谅”的仅为15.6%。

　　为患者保密被视为医师的职业操守之一，但一些医师对此不以为然，认为中国患者对此并不看重。而在我们的调查中，97.5%的病人认为保护个人隐私很重要。在问到“医生为你看病人时有人围观”时，35.1%表示很讨厌，46.7%的患者认为应该杜绝这种现象。67.1% 的病人相信医生能为病人保密，32.9%的患者担心医生泄密。患者认为泄密造成的后果是多方面的，既伤害了患者的自尊心，也给医师造成了信任危机等不良影响，还不利于治疗，因而医生应严守保密准则。

　　病人对医师的期望：责任心强、技术好、价格低

　　关于城市与农村、发达城市与不发达城市患者对医师职业精神的评价，从调查结果看似无重大差别。城市患者对医疗服务的满意度为81.1%，农村患者为80.8%。但是，“非常满意度”差别很大，城市患者的“非常满意度”只有2.7%，而农村则达4.9%，高出将近一倍。对患者健康负责的程度上，城市患者认为非常负责的只占12.1%，而农村则达23.1%。这可能与城乡患者对医疗保健服务的要求不同有关。

　　总的来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城乡患者的就医观念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特别是对自主权、保密、医疗公正、尊重人格等方面有了明确的诉求。医师们在执业中要充分估计到患者的这些变化。

　　从病人对医院最不满意的、最担心的、心中理想的医生等项目的多项选择看，病人对医师职业精神的期望排在前3位的依次是责任心强、技术好、价格低。另一方面，近些年来，我国社会对医患关系的看法甚为低调与悲观，但此次调查表明，对医疗服务表示满意的患者在88%以上，认为医生对病人健康负责的患者在82%以上，医患诚信度也在81%以上，医患关系的主流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