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一觉醒来,时常看到妈妈在烛光下穿针引线的背影。她总是背对我们坐在炕头,借着温暖的烛光缝补我们兄妹的衣服。烛光绕着烛芯轻轻摇曳,印在心上,格外温馨。
长大后,我成了一名医生。我所在的卫生院在甘肃南部玛曲县,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边缘。卫生院里只有我和另外一名同事,而我们的辖区内却散布着2000多名牧民。他们以户为单位居住在50多万亩的草场上,每一户都离卫生院很远很远。
1999年,雪后的一个晚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开门,只见一位满脸焦急的牧民汉子,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4岁的儿子被藏狗咬伤的经过。他话未说完,我就催促他:“赶快,我们走!”摩托车在高原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总算是到了他家。孩子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不停地哭喊着。清创后,我才发现孩子的前额被藏狗撕了一条长约5厘米的伤口。面部血管很丰富,血不停地往外流着,让人触目惊心。得赶紧止血缝合!然而,他们家里除了一截发黄的蜡烛,再没有更亮的照明工具了。我只能就着微弱的烛光,一边压迫止血,一边缝合伤口。一阵忙活之后,血总算止住了。再看那烛光下的孩子,小脸蛋上挂着泪珠,却努力地冲我微笑着。那一刻,荧荧的烛光给了我阳光一样的温暖。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漫天的大雪包裹着草原,八九级的北风刮得毡房都摇摇晃晃的。已经迷迷糊糊入睡的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我知道又出事了,赶紧穿好衣服,拿上药箱就跟来人一起跑进了无边的风雪中。
长途跋涉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眼前的情景把我惊呆了:昏黄的毡房里,一位刚刚生产完的产妇躺在血泊之中,鲜血把床单全都染成了红色。天哪!产后大出血。我一边戴上手套,一边大声喊着:“把光照亮一点!”然后,我开始争分夺秒地清理胎盘、止血、抢救……
也许是长年的劳作给了她良好的身体素质,就凭着这样简陋的抢救条件,这位年轻的母亲竟然勇敢地挺了过来,更没有发生可怕的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心总算平静了。当我直起腰来,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我的双眼模糊了。牧民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截截形状各异的蜡烛,高高低低地举着给我照亮。原来,我刚刚的一系列操作就是在这样层层叠叠的烛光中顺利进行的。那一刻,我的心和整个毡房一样,暖暖的,热热的。
烛光记载着我的工作历程,陪伴着我的岁岁年年。淳朴的牧民和一截截蜡烛深深烙在了记忆的年轮里。直到今天,无影灯、层流手术室等,对于藏区的许多基层医疗单位仍是陌生的。那里的环境依旧艰苦,那里的设备依旧简陋,很多医生仍在借助烛光完成他们的使命,实现他们的梦想。然而,那摇曳的烛光还在照耀着医生心中那对生命奇迹的幻想和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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