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燕

　　这一天，我值班。

　　走进病房，前一天的值班医生对我说：“病房有个早产儿，昨天家长表示要放弃治疗，并且签了字，然后就没了踪影。我刚才看了看，好像快不行了。”

　　走进抢救室，我看到那个婴儿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包裹在两层薄被子里，只露出苍白的小脸。我把婴儿抱起来，看她是否还活着。婴儿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反应。我用手动了一下她的眼皮，想看看她的瞳孔。这时，她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然后呻吟了一声。婴儿还活着，我急忙打开包裹检查。虽然她四肢冰凉，但心跳还算有力，心率正常，心律也整齐，呼吸均匀。我翻看病历，发现这个早产儿只有31周的胎龄，是因为母亲患了妊高征并且发生了高血压危象，才不得已做了剖宫产。

　　病程记录显示，患儿的病情一直还算平稳，没有出现呼吸衰竭和心律紊乱等合并症。可是，从生后第3天开始，家属的“放弃治疗，后果自负”签字就开始了。昨天，家属再次签字。我看着眼前这个弱小的生命，心中涌出一丝悲凉：这个被迫提前出生的生命，难道就这样被判处了死刑?

　　我突然忍不住想“多管闲事”，找到了患儿家属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关机;我又把电话打到妇产科，好在患儿的母亲还没有出院。我让护士给家属捎话，让家属过来找我。

　　过了一会儿，孩子的父亲来了，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我首先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告诉他患儿生命体征平稳，最后我问起他放弃的原因。他对我说，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开了个会，一致同意放弃这个生命。因为婴儿太小，体重低，即便能成活，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全家人会痛苦一辈子的。

　　我以前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觉得事态严重，便及时向主任汇报情况。在主任的吩咐下，我急忙嘱咐护士给婴儿扎上吊针，然后把婴儿放到了暖箱。我和护士轮流用棉签给婴儿喂奶。渐渐地，婴儿的小脸红了起来，四肢也温暖了起来。正在这时，两个家属走进了病房。看到婴儿在暖箱里，他们忽然大声吼叫起来：“谁叫你们放进暖箱的?我们都签字了，不让治疗。”我对他们说：“是我让放的。我是值班大夫。”

　　听见高声争吵，病房门口渐渐围起了很多人。我不想把事情弄大，在我的耐心解释下，他们渐渐降低了声音。我建议他们再谨慎考虑一下：“婴儿在母亲肚子里，怎么处理都不算犯法，可出生后就不行了。”他们没有表态就走了，我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到底对了多少，我是在救这个生命吗?

　　第二天，我和主任一起去看了那个婴儿。这个出生已经6天的小生命，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的小模样，我忽然感觉到了生命的顽强。就在我下班回家途中，我迎面碰见了婴儿的家属们。听说他们去科里后，什么也没有说，就把孩子抱走了……(作者单位：西安交大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