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患矛盾并非私人恩怨”
“不给钱我就把硫酸喝下去。”“毁容你们一个都逃不了。”“揣着刀子信不信给你一刀。”“放心,我炸楼的时候会事先通知你的。”……
各种各样的威胁在医务处不停地上演,医务处处长孙广恭至今仍记得自己刚从口腔科调到医务处的情景,那时候他还不清楚医务科的工作性质,那天刚下班,就被二十多个患者家属围在办公室的墙角,辱骂、推搡,一直闹到下半夜。“就像站在悬崖,孤零零的感到绝望。”这时既不能发火、不能呼救,也不能打电话,那样只会加大患者家属的脾气,只能任由他们发泄。“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到那么绝望,以致之后很久都有心理阴影。”
近期“血溅白衣”事件频发,医患关系几乎降至冰点。孙广恭说,这对医务处工作人员的心理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而工作性质又决定了医务处人员工作时间必须态度温和,心平气和,致使很多人精神压力到达极点,找不到排泄口,只能对着亲人发火。“医生也是正常人,也要面对生活压力,面对亲人的生老病死。”“医患矛盾绝不是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私人恩怨。”孙广恭说,转型期的中国,经济体制变革、社会结构变动、思想观念变化,各种社会矛盾日益暴露凸显,而医院作为一个与百姓生命息息相关的“窗口”,自然成为最容易引燃社会情绪的导火线。
一个需要各方信任的第三方机构
2011年12月14日,济南市医患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以下简称“市医调委”)在市中区经七路南侧一小巷中成立,这家由14人组成的社团组织,给了紧张的医患关系一个释放的窗口,免费、公正的工作方式,为医患双方架起一座桥梁。截至5月1日,虽然办公场所还在装修,市医调委已接受咨询调解百余件,成功为患者索赔95万元,医患双方调解满意率颇高。
5月2日上午,身着宅急送工装的李信和(化名)骑着摩托车,急匆匆赶到市医调委院中,从快递专用布袋中掏出一面锦旗,一口气跑到接待受理部曲茁梅面前。作为快递员,他偶尔也为客户送过锦旗,但这次他是代表家人送,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曲茁梅看到锦旗上印着她的名字,连称受之有愧,“这是我们整个团队一起工作的结果,并不是我个人的功劳。”说完,曲茁梅拿出剪刀与李信和一起将名字抠了去。
2010年,李信和的父亲因患膈疝住院治疗,医院在为李父做了胃切除后,导致数项并发症,在花了不少医药费之后,李父才得以出院。“我们和医院协商了1年多,但一直没有满意的结果,一家人整日闷闷不乐,日子过得太难熬了。”李信和说。2012年4月底,李信和从报纸上了解到市医调委,抱着试试的态度,他拨通了电话。从曲茁梅接到李的咨询电话,到登记、受理后转送调解小组,再到最后完成调解,仅用了1周的时间。“五一”节期间,医院赔付的5万元汇入李的账户,这让他极为震惊,“一年都难办成的事,在这几天就办完了。”
一对年轻夫妻的信任
5月2日中午,一对年轻夫妻赶到市医调委,申请介入协调。他们的孩子在市属某家医院治疗时死亡,夫妻俩与医院沟通数次一直达不成结果。“我们已对医院丧失了信任,前几天准备请律师走法律途径时,才了解到刚成立的医调委。”丈夫说,几次接触,他对医调委充分信任,就算协商不成也很感激。
在市医调委主任马继仁眼中,缺乏沟通与信任是医患关系紧张的直接诱因,“在很多患者眼中,我们与医院穿一条裤子,有时给开展工作带来困难。”马继仁说,绝大多数患者索赔都会比较高,动不动就是上百万。据统计,市医调委近几月的调解纠纷,患者共索赔1060余万元,成功索赔95万元,约占索赔总金额8%。“这也是一直以来医患纠纷之间无序索赔、医患缺乏信任的表现。”
很多人不知道,刚刚成立的医调委,独立于卫生行政部门、医院和保险公司之外,在医患双方自愿平等的基础上进行独立调解,不受任何组织和个人干扰,不收取任何费用。2011年1月1日,《调解法》开始实施,规定了经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达成的协议,具有法律约束力,这成了市医调委坚强的后盾。成立之前,所有业务成员均通过了司法部门培训考核,获得了“济南市人民调解员”资质。
一个不断成长的第三方机构
山东省交通医院医疗安全办公室主任李强曾表示,作为备受医患纠纷困扰的医院,医调委作为专业组织备受关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医患矛盾。“医院的医务处绝大多数时间用在了医患纠纷上,医调委介入后,医务处有了更多时间抓业务质量,从源头上防范医患纠纷。”一家省级医院医务处主任说。“全省各地市已有7家类似机构,但我们做得比较专业。”谈及工作,马继仁颇有信心。但他也表示,由于机构刚刚成立,基础设施、机制建设都需要完善提高,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觉得,目前医调委最需要的是医患双方的信任,这只能在平时的工作中一点一滴积累。
医患阴影,终会过去
最坏的时刻,或将是最好的契机。4月13日,北京航天总医院急诊科医生赵立众被刺伤,在多数人看来,这一天几乎到了医患关系“最坏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赵立众忍着病痛发微博表示,这一天,是“好的契机”:“我并不仇恨持刀偷袭我的人,只是希望通过我的鲜血来警醒社会关注医疗体制的健康,以及医务工作者的尊严和生命安全,最终造福天下所有老百姓。”重新建立起一种良性循环,一定需要有一方先伸出手来。医患双方,需要从相互怀疑敌视,到相互换位理解,尽量去信赖这个世界,增加彼此的安全感、幸福感。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降至冰点的医患关系有着复杂的历史现实因素,有着纵横交错的政治经济原因。如果不能建立良性的医疗机制和制度,单靠“理解”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医患冲突。
然而,我们也欣喜地看到,“先看病,后交钱”等新的有助于改善医患关系的诊疗模式,正在不断地出现。而试图打开医患死结的医改正在深水区,医改成功尚需时日。但医生、患者都可以从微小的自我行为改变开始,向理解对方“更靠近一步”。比如,医生可以更尊重患者一些,从多说“请”、“别客气”开始。长久以来,我们的医学教育和实践都是技术至上,我们瘸了人文这条腿。很多医生的眼睛更多的是看到病,而不是人。再比如患者,多一点理解医生的繁忙、艰辛,把医生当“人”而不是当“神”看,理解医术的局限,理解“医学有度”,医患关系就不至于那么紧张。
西谚有云:如果你的心里多装点爱,就没有那么多空间装偏激和暴躁了。这句话正适合当下的中国,对医生,对患者,都如此。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