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第三医院 闫天生 记得6年前一个秋日的下午,我正在出胸外科的专家门诊。一个衣着朴素、面孔黝黑的小伙子领着一位60多岁的王姓老汉来看病。
小伙子先闯进诊室,有些神秘地告诉我,他在一个建筑队里打工,老人是他的父亲,不久前从太行山下的农村赶来看他。最近他发现父亲吃饭时吞咽比正常人困难,吃干米饭或馒头时还有哽咽声,有时还说一吃饭就感到阵阵胸痛。据小伙子说,他们家乡是食管癌和贲门癌的高发区,他怀疑父亲也患上了这种“吃不下的病”,却叮嘱我千万不能让他父亲知道。
请王老汉进来坐下后,我开始仔细打量他。老人面容有些消瘦,身着粗布上衣,两只大手结着厚厚的老茧。由于紧张,他不知道把手搁在哪里才合适。王老汉开口便说,他以前从不上医院。我照常问候了他,接着开始询问病史。慢慢地,王老汉放松下来,我们之间的沟通也变得容易起来。几天后,胃肠造影及胃镜检查证实了小伙子的感觉:王老汉患了食管胸中段癌,已到中晚期。
一听说父亲要住院,小伙子立刻面露难色。他告诉我,他每个月辛辛苦苦也赚不到1000元,除掉吃住开销后所剩无几。其实,他早就去别的医院打听过了,知道手术费用至少得4万元,但他上哪儿找这么一大笔钱啊?他说他每天吃不好、睡不着,就是在为钱的事犯愁。后来有人推荐他来我们医院,看能不能以最少的花费把病治好。
交完1万元押金,王老汉住进了医院。完成术前一些必要的检查后,手术很快安排上了。经全科查房讨论,治疗组为王老汉精心设计了一套“经济型”的手术治疗计划。在给麻醉科的手术条上,我特意注明:“患者经济困难,中心静脉置管及动脉血压动态测量望减免,单腔气管插管。”因为这样可以为王老汉省下3000多元。
尽管单腔气管插管使手术操作不便,但有熟练的麻醉和精湛的技术作保证,手术非常顺利。我们完整切除了病变组织并对胸腹腔区域淋巴结做了彻底清扫,最大限度地贯彻肿瘤的根治性切除原则,以保证术后远期生存的良好效果。食管与胃经过食管床行主动脉弓后弓上手工吻合,这样又省去了使用吻合器和闭合器所需的数千元,术后也能更好地防止胃内容物反流,还避免了常见的胸—胃综合征。手术后病人所用的抗生素无疑也是一个花大钱的地方,我们没有用静脉高营养和高级抗生素,以青霉素和灭滴灵代替,又为他省下了四五千元。
王老汉术后恢复得很顺利。这期间,治疗组的医生和护士每天都围着他转:嘘寒问暖、拍背排痰、雾化吸入……最要紧的是,经常到计算机上去查看王老汉的治疗花费。我们想着,到他出院如果全部治疗费用不超过9500元,住院押金就还能有些剩余。
王老汉出院那天,老伴、儿子、儿媳都来了,一家人乐呵呵的。可等办完了手续,王老汉却不吭声了,坐在病床上不愿意走。我们紧张起来了: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吗?我来到病房,想亲自跟他谈谈。没想到王老汉一见到我就扑了过来,用他那双结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我的白大褂。在他黑红的脸膛上,两只眼睛里都满含着泪水。老人喃喃地说:“恩人,救命恩人哪!”然后,他的泪水簌簌地流下,掉在我的手上,热得烫人。
我一时也很激动,回想起王老汉住院的这些日子里,我们虽说把治疗费用控制住了,但麻醉、手术和护理每个环节都让我们承担着不少风险呀!
王老汉回去后没有再来复查,我想可能还是经济上的原因吧。4年后的一天,我偶然遇到了他的儿子,听说王老汉过得还不错,体重增加了,还办了个豆腐作坊,把治病借的钱给还上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治疗组的医生和护士,大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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