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中,殷大奎引用纽曼(s.Neuman)这位试图改革医学保险的欧洲学者在1847年写下的一段话说,“医学科学就其内在的固有本性来说,乃是一门社会科学。只要在实践中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不能充分享有它的益处,医学就会是虚渺的空壳”。
但是,现在的医生,有多少人在实践中真正意识到了这点?中国医师协会的调查显示,90%以上的医疗纠纷是由于医患沟通不当或不够而导致。殷大奎说,医患关系不能简单地用经济或是法律的手段来处理,还应该用人文精神来调适和改善。
医学模式走向在提示医生:既要懂病,又要懂人
30年前,美国精神医学教授恩格尔提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对以还原论为主导的生物医学模式进行了批判性反思。生物医学模式培养的医生“只懂病,不懂人”,而新医学模式培养的医师则应是“既懂病,又懂人”。同样的病发生在不同社会地位、经济水平、家庭状况、心理性格等的人身上,会显示出不同的境况。殷大奎说,医生要做到“懂人”,自己首先应该是一个人性丰满的人。
他介绍说,2006年在全美医院中排名第二的美国梅奥医学中心(MAYO CLINIC),其核心价值观是“患者的需要第一”。这个由诊所发展而来的医学中心,遵循艺术和科学结合的理念,突出强调的是对“人”而不仅仅是对“病”的关照。
21世纪的医学走向轮廓已现:从“疾病医学”到“健康医学”、从重治疗到重预防、从对抗病原治疗到整体治疗、从对病灶的改善到重生态环境改善、从群体治疗到个体治疗、从生物治疗到身心综合治疗、从强调医生作用到强调病人的自我保健作用……殷大奎说,其中的每一个转向都在提示我们的医务人员:你要做到“既懂病,又懂人”。
治好的尽力治好,不能治好的,尽力照顾好
罗伊·伯特(Roy porter) 在他的《剑桥医学史》中曾感叹:如果不坚持正确的医学目的,那“医学的成功可能正导致一个自己创造但又无法控制的怪物”。
殷大奎说,医学目的曾经经历了长时间的讨论。原来有观点认为,疾病是可以一个个被消灭的,但直到现在全球唯一消灭的只有天花,而且在生物恐怖的国际环境下也不安全(目前全球有两个实验室存放着天花病毒)。如今,像SARS、AIDS、禽流感等新发传染病有30多种,而老的传染病,如血吸虫病、性病、结核病等也形成了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医学究竟要干什么、能干什么?殷大奎说,我们有必要对医学目的进行深刻的反思。现代医学的目的不仅仅是医治疾病,它还包含着以下丰富的内容:预防疾病和损伤,促进和维护健康;解除由病灾引起的疼痛和疾苦;照料和治愈有病者,照料那些不能治愈者;重视生命质量,避免早衰、早死,追求安详死亡等。
治好的尽力治好,不能治好的,尽力照顾好,这正是医学人文的题中应有之义。
培养医生,更要培养好医生
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有学者对医学院校人文教育的缺失提出了批评。1930年,西班牙哲学家奥尔特加·加塞特(jose Ortega Gasset)说:“许多医学院都努力热切地教生理学和化学,但是全世界可能没有一所医学院会认真地开一门课探讨一个好医生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或者我们当今理想的医生应该是什么样。”
自20世纪60年代起,西方人文医学教育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普遍提高了人文医学课程在总学时中的比例,如美国、德国比例高达20%~25%,英国、日本也有10%~15%。相比之下,我国仅有8%。殷大奎说,1985年他去加拿大一所医科院校参观,了解到该校对学生的测试题中,有很多是非技术类的。他印象很深的有这样一道题:“面对一个得了重度肺炎、感染性休克、多脏器衰竭的孩子,你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日前,教育部、卫生部联合印发将于2009年起实行的《本科医学教育标准——临床医学专业(试行)》规定,5年制本科临床医学专业的课程计划中必须安排行为科学、社会科学和医学伦理学课程,课程计划中还要安排人文素质教育课程。这是我国首次将人文社会科学列为医学生的必修课。殷大奎说,这是一个可喜的进步。时代呼唤更多的好医生。
扪心自问:是否用感恩的心态对待患者
据估计,一名医生在一生的职业生涯中,要接诊12万到16万名病人,也就是说,医生在工作岗位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与病人接触沟通。有60%到80%的疾病的诊疗方案都是基于与病人谈话的结果来确定的。
国外学者指出,医生对病人应做到“五知”,即知主诉、知不适、知苦恼、知生活不便、知社会问题。殷大奎说,现在很多情况下,我们有些医生别说后面的“四知”了,有时连最基本的主诉都没有听完,就低头开出了化验单。更有甚者,一个医生给患者听诊时,听诊器都没有戴在耳朵上,就在病历上匆匆写下“心肺无异常”。这种情况下,如何让病人相信医生?
在国外,一个医生看一位患者需要花半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而在国内,一个医生半个小时通常要看5~10个病人。良好的医患沟通需要一定的时间保证,在城市大医院医疗资源紧张的外部因素制约下,要在可怜的诊疗时间里做到和患者耐心、细致的人文沟通,的确令不少医生感到为难。
殷大奎说,即将出台的新医改方案正努力着手解决一些体制性、机制性的矛盾,相信新医改会给人文医学拓展出更大的空间。但作为医师本人也应自问,是否在意识里真正树立起了新医学伦理理念,并将其用于自己的实践。比如,你是否能用感恩的心态来面对患者(你的技术进步、科研成果无一不来源于病人),而不是自然地以为医生就是恩赐者,患者是受惠者;是否能在心里真正建立医患间对等和诚信的关系,而不是认为因为我掌握了技术,患者就该听我的。
殷大奎说,改变以医生为顶点的塔形结构,建立以病人为中心的环形服务结构,是今后医疗服务的发展方向。而 “环形服务”不仅是要在三级医院、二级医院、社区医院之间“有形”地建立,更要“无形”地建在医务人员的意识里。曾有一位被抢救成功的患者出院回家后,意外地接到主治医生打来的问候电话,患者感动不已。殷大奎说,别小看这样一个细节,它传递出的信息非常有价值:你不仅仅是关心我的病,你还关心我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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