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江抱怨,该医院医患比例失调,医生护士人手不够,导致刘维铧缺乏照顾,在住院第22天时因溢奶引起吸入性肺炎,从而延长了住院及用氧时间。到出生后65天出院时为止,病历上记载,刘维铧累计用氧时间为1040小时。也就是说,在住院的全部43天零8个小时的时间里,氧气从不间断地被这个婴儿吸入肺部,成为一种毒素,一分一秒地导致眼部血管畸形发育,从而造就了一个人工盲童。 刘东江的遭遇仿佛就是杨德山的故事的重演。当年7月5日,刘维铧出院,刘东江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月。8月中旬,瞳孔上的小白点儿出现了,而且发展很快,像照相机快门一样张开,仅仅一个星期就涨满了整个瞳孔。 在全国仅有的三家可以对这种并不罕见的病症进行手术的医院掌握的记录中,无论是来自哪个省份,任何一个患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的孩子的经历都非常相似。 在某些时候,李雨宸是她的父亲李永成的骄傲。“她挺好看的,挺可爱,有时看着她也挺开心。”他说。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不得不目睹女儿如何深受折磨,并感到她发泄似地反过去折磨别人。如今李雨宸1岁又7个月大,脾气很坏,从来不让人碰眼睛,但是自己总是非常使劲地把手指扣进去揉。如果不如意,她就砸东西,咬人,要是咬不到别人就咬自己。就是在最乖的时候,她也需要姥爷和姥姥两个人才能看护好,一个人根本制服不了。每天下午,她拿着一根棍子掏床底,因为她记得自己曾偶然地掏到过一只核桃,当时它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另外她还喜欢在耳边撕报纸,当它嘶啦一响时,她就格外认真地谛听。 李雨宸2002年7月19日出生于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早产,体重1800克,治疗单上注明,她吸氧7天,164小时。如今她比刘维铧好一点儿,还没有双目全盲,如果运气好的话,左眼也许还可以保留一点儿光感。 2004年2月14日,刘维铧被奶奶抱在怀里,从背影看,是个柔软、漂亮的小东西,可是在正面看过去,你会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盲人的那种似笑非笑的麻木的表情。当他爬行时,他会转圈儿,因为找不到方向。吃东西时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总是害怕地含着。智力发育很慢。没有昼夜观念,白天睡足了之后,整夜地玩可以发出声响的塑料袋。 杨蔚依2岁又3个月大了,但并不懂得这个年龄该懂的社交方式,比如撒娇。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有大哭,而且如其父亲所说,是泼妇的那种哭嚎。当她哭得手脚使劲刨动,父母难受的程度“超过撕心裂肺”。在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出生的这4个盲童中,她是脾气最暴躁的一个。“她什么都不懂,”杨德山用力抓住面前的那杯橙汁,说,“真是生不如死。” 杨德山陷入到一种经典式的悲剧之中:他最恨的,也正是他最爱的。他爱另外两个健康的儿子,不如爱这个残疾的女儿多;这种爱却痛苦又绝望,又导致他曾经想过杀死她。最终他没有那么做,因为“看孩子时的那种爱,真是看哪儿都可爱。” 时间窗,在无知无觉间关闭,在子宫中,胎儿会经历为期10个月的美妙无比的塑造,依照大自然的调校准确的时钟,全身各个部分会同时生长,深具程序之美。在此过程中,眼球会逐渐发育,那些细小的血管由视神经乳头出发,像触须一样向边缘慢慢延伸,直到婴儿出生前一刻才抵达目的地。就像高级生产线上的汽车组装一样,当发动机被安置好了之后,轮胎也几乎会同时安装完毕——这是完美的统筹学。但是,作为大自然的另外一种设计,早产儿必须面临更多的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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