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学统计的意义上说,早产是不可避免的。在美国,早产儿在全部新生婴儿中占有20%的比重。在我国,这一统计数字是10%,这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医疗条件落后一些,另外一半孩子夭折掉了。 对于早产儿来说,眼部血管发育的后半段只能留在出生之后完成。为了抢救他们的生命,氧气必须使用,但正是用于救命的氧气,会导致眼部血管畸形发展——在高浓度、长时间的血氧环境下,它们不再向边缘延伸,而是就地膨胀、变粗、打结,有时形成出血,形成一种可怕的牵拉力,最终会硬生生地把视网膜从眼底上撕扯下来。 这种被撕扯的痛苦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被准确描述——承受它的都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婴儿——当它发生在杨蔚依、刘维铧、李雨宸的眼球中时,他们只能昼夜不停、水奶不进、撕心裂肺的号哭。 岳军记得,孩子岳兆祥在眼睛进入白瞳发展期时昼夜哭嚎,但是他并未被告知任何有关此病的预防和检查常识,因此茫然地捱过了那苦恼的两周。岳兆祥于2002年1月11日出生于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孕期7个月,体重1600克。在医院氧舱吸氧155小时。出生6个月时,被确诊为早产儿视网膜病变。 北京大学附属人民医院的黎晓新教授是国内的眼科权威之一,她说,即使是正常使用氧气,也不能排除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的危险。但是,她强调,早产儿视网膜病变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医院科学用氧,那么就会大大减少病变的几率;如果对用氧的早产儿进行眼科监测,尤其是抓住出生4至6周的最佳治疗期,即“时间窗”,那么完全可以避免对视力造成重大损害。 “及时治疗,至少可以保住1.0的视力。”她说。 杨蔚依、李雨宸、岳兆祥的“时间窗”,因为医院未对家长加以告知、提醒,都在家中被错过了。刘维铧的“时间窗”是在医院中度过的,当时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未对其进行任何眼科检查。 在刘维铧出院前一天,由于医院新生儿科中刚刚出现了一个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的病例,而且刘维铧吸氧长达1040小时,新生儿科似乎也意识到了存在着危险,因此请了眼科医生来做检查,但医生仅仅看了看瞳孔,就说了句“挺好”,走了。 这天恰好是刘维铧出生的第6周的最后一天,“时间窗”刚刚关闭。“时间窗”一再地未经利用就已关闭。 吴懿雯于2003年2月18日出生于上海,体重1100克,吸氧10天,后全目失明。同年4月17日,陶佳妮生于上海市新华医院,吸氧导致全盲。顾毅在2001年9月17日在江苏常州妇幼保健医院出生后,吸氧13天,现全盲。在武汉、福州、珠海、江阴、巴彦、仙居、南京、温州、广州等地,依循一个个孩子的名字、病例和照片,我们都可以发现早产儿视网膜病变治疗的“时间窗”被一再错过。 “时间窗”一旦关闭,孩子们就永远失去复明的机会。刘东江在儿子发病后查阅了大量的医学资料,得知此种损伤是不可逆性的,甚至不因医疗条件的好坏而有所改变。 2002年6月,郑小可出生在深圳市第一人民医院,孕期29周,体重1200克,由机械供氧5天,面罩吸氧将近一个月,后出现视网膜病变。第二年5月和6月,父亲郑华章带女儿到美国波士顿眼耳医院做了两次右眼手术,7月在底特律做了左眼手术,最终与那些在国内进行的手术一样宣告无效。 刘东江夫妇连同他的父母,带着刘维铧在天津、北京、青岛、上海等地的医院辗转求医,最终在上海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医院做了视网膜贴复手术。医生告诉刘东江,只有1/10000的成功机会,最终,这太微小的希望的火苗熄灭了。 “做这种手术就像是在山洞里行走,”黎晓新教授说,“走出去就看见光亮,走不出去就永远沉到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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