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患者间的温情点滴
除了关注自己的同事,孙宁东的镜头,也投向患者。
一组名为《爱心老人》的照片,记录下来自河南农村的王新民大爷在医院的生活。
2010年5月,年过七旬的王新民因胃癌住进空军医院。起初,他对自己的疾病有很多担忧。孙宁东指着自己的伤口,安慰道:“我得过肝癌,这种癌号称‘癌中之王’,您那个,级别最多只算个‘营长’,我都挺过来了,您怕什么呢?”
成功实施手术后,王大爷回了老家。过了两个月,神采奕奕的他重新回到空军医院。在感谢孙宁东后,他又回到原来的病房——住院期间,王大爷和他的同室病友,也是一位癌症患者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想鼓励自己的那位老弟,也坚强地战胜病魔。
孙宁东当然没有忘记捕捉这温情一刻:一双健康的手和一双蜡黄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在传递生命的能量。
通过影像让更多人尊重理解医生
近些年来,让孙宁东感到困惑的一点是,医院里所有医生的子女,几乎没有一个学医的。
1999年,女儿填高考志愿时,坚决不报考医学专业,理由是,看到爸爸“太累”;而最近,孙宁东问他隔壁科室的同事,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学医?这位同事一口回绝了,“当医生没有安全感!”
孙宁东说,据他所知,去年,在广东省范围内,医生死于患者之手的恶性事件就有三起。医院里的医患纠纷,也曾与他近在咫尺,一言不合,医患双方爆发口角甚至肢体冲突。
酷爱拍照的孙宁东,怎么都不愿意记录下这些“精彩”场面。
在医院里,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医几十年来,他与任何患者都相处融洽,连口角都没有。但弥漫在同行之中的不安全感与无力感,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
过去,他用相机记录下病人的体征数据,为的是替病人存档;现在,孙宁东发现,这些数据也有可能成为“证据”,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身边有医生遇到过,病人在医院说得好好的,后来突然‘倒打一耙’”。
有人问孙宁东,被确诊为肝癌的那刻,他是否惧怕死亡。孙宁东回答:“既然选择了医生,就是选择了奉献,你的生命就是和病人的生死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即便有一天你不在这个世界上,你的生命也会在你的病人身上得以延续。”
而现在,对生命乐天达观的他也希望,“给医生一个宽松的环境,不让他们在拯救病人生命的同时,自己冒着搭上生命的风险”。
医生这个职业,曾带给他尊严,而今的医患关系,却让他多少感到一丝无奈。他只是比从前,更停不下手中的快门。他说,要疏解目前在某种程度上已剑拔弩张的医患关系,关键在于医患双方的相互沟通与理解。以影像记录与传递,就是他的方式。
“我不想过多地去赞赏我的同事,我只想通过我的作品,让更多的人理解他们、尊重他们、给予他们生命的权利和尊严;医患关系本身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目的,拯救生灵,治病救人,希望我的作品能使我们的医患关系更加和谐、更加亲密、彼此成为朋友。”孙宁东说,这是他透过自己的镜头,最想展现的。
记者手记
相信迷雾终将散去
4月12日,凌晨5点18分,天色微亮。我加入协和医院挂号长龙的时间,比翁习生3月26日排队体验的时间早一些,我的体验感悟,却和他大抵相似。
我们都遇见了许多比我们来得更早的患者,也遇到了在长龙中来回穿梭的、卖号的、卖报的、卖马扎的人。
一位阿姨掂量了一下小贩手中的马扎,砍价:“去年才8块一个,今年怎么涨成10块了?”一对夫妇为了看上专家号,半信半疑地和号贩子走了。
和翁习生一样,我也清楚:即使此刻都身处等待的队伍,患者身体的病痛、焦灼与忐忑共生的期待,我们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6点21分,我赶上“末班车”,成为第一批得以进入挂号大厅的人群。
一个小伙子在窗口大声嚷起来:“我已经排在够前边的了,难道前面的人全都看妇科吗?”保安把他从等待的队伍跟前劝出来,和他耳语几句后,他离开挂号大厅,脸上余怒未消。
6点38分,我排到挂号窗口前。试着询问一下:消化内科、妇科、免疫内科等热门科室,都排不上了,连普通医生的号都没有。
一些已经“挂”出了经验的患者教我,要想挂上难挂的号,有一种方式,是到医院广场上找工作人员登记,排明天的号。这可以大大增加成功几率,但缺点显而易见:当天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到广场“待命”,工作人员会不定时“点名”,被点到的,将能先于其他人挂号。但一旦错过了,预登记就作废。
这意味着,你要耗费一天一夜,特别是一个“严防死守”的夜晚,才能挂上号。
的确只有重复患者就医的轨迹,才能真正感受到他们的不易。
另一方面,我也看到医生的步履维艰。
我很难想象,“急诊科女超人”于莺是如何写出那些鲜活生动的微博的。协和急诊室里,焦躁、病痛,甚至伤逝,每天在这里交织;我也很难想象,两次向挂号难大刀阔斧“开刀”的翁习生,在听说自己的一个“专家号”在号贩子手里被炒出高价时,是怎样的心情。
在又有医生被恶性伤害的背景下,我找不到一丝新闻兴奋,更遑论一些医生,已视媒体如“洪水猛兽”。一位外科医生说:“一条报道用‘六成人对哈医大血案感到高兴’作为标题,这不是加剧医患关系紧张吗?”
翁习生说,他现在,真如网络语言所说,“压力山大”。他也会害怕,但知道,若患者的刀真向自己挥舞,他注定“防不胜防”。
无论是采访于莺,抑或翁习生,抑或广州空军医院的医生兼摄影师孙宁东,谈到如何缓解医患关系,他们说得最多的,都是“沟通和理解”。
于他们而言,写微博、发联谊卡、以影像记录和传达,都是在向患者袒露心声。他们没有放弃,并且相信,迷雾终将散去。
此刻,回溯协和的“做一天患者”体验,既像是给凶手,以及那些对恶性事件感到“高兴”的人们一记温柔的耳光,又像是一句虽然轻,却发人深省的呼唤。但愿有一天,不再“就医难”;也但愿,有着一颗“父母心”的医者,能够不再心寒。
在协和医院的广场上,一对北京本地的老夫妇让我印象深刻。为了帮着从河北保定前来,患上间质性肺炎的弟弟挂专家号,全家一共出动了三个人。他们乘最早一班公车前来,两人排普通号,一人排特需号,连排了两天,还是落空了。
最后,他们抱着碰运气的想法,直接找到呼吸内科那位姓徐的专家,说明自己的难处。徐医生二话不说,就帮他们加了号。当天下午,病人已作完检验。
“医生真好!”这位姓赵的大爷并没有埋怨。老伴则在一边搭腔:“实习生小伙子也不容易,看他们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上个厕所还要小跑。”
——这就是将心比心后的理解。 上一页 [1] [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