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只要医患间信息不对称,金钱贿赂难避免。
朱桓不希望,每做一步治疗,都要医生签字,患者再签字,医患间防范到这地步。
“现在把你的命拿出来,拍在桌上,我帮你赌,你赌不赌?”他这么说,“病人应该与医生站一块同疾病博弈,如果预设了立场是来买服务,那对不起,有些服务我不卖。”
朱桓见过磕头下跪的病人,他坚持,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跪得下去的病人,回头也会来告你,因为他把尊严看得比性命更低。”
对这类病人,朱桓会避免做危险性的操作,这是他的自我保护。
朱桓说,自己所在的医院多少有些精神家园性质,但这并不能代表整个医疗环境。他所在科室,没有回扣,没有红包,用药与治疗都按规范来。多数医生也不会讨论房子与股票,大家都有情怀,守着念想。
至于过度检查,他解释,一些医生怕担责任,就多开检查。“检查开多了,至多说他水平不够,学医不精,但把一个肿瘤病人放走了,他就是误诊。”
朱桓说,他并不排除确实有差劲的医生在其中牟利。比如,民营医院买了设备,就去大医院的门诊给大夫递名片,塞回扣,说:我这儿机器闲着。
“往好了说,这是医疗资源的再分配。”但朱恒认为,只要医患间的信息不对称和金钱诱惑仍存在,这些暗处不可避免。他也指出,在一些国家,如果大夫多开检查,市场机制能约束他,保险公司会要求其缴纳更多的保金。
7.医疗风险大,医生不好当,部分父母后悔让子女考取医科。
多数人在选择学医时都是高中生,没有形成价值观,父母都说干这行能挣大钱,但后来发觉是假的。
“如果哪一天,物质匮乏或安全缺失所带来的折磨,超过了临床带来的精神享受,我会离开。”朱桓如是说。
黄文(化名)在行医两年后,最终选择了给自己松绑。之前,他在某省会城市的一间三甲医院任住院医生。
黄文记得,硕士实习时,尚且轻松。到了轮转期,他要独当一面值夜班,一个病区,整晚上只有一名护士和一名医生看护。遇到问题不会处理,或者无法独立处理时,他可以给总值班打电话,电话咨询仍不能解决的,总值班会跑过来。通常,总值班是低年资的主治医生。
轮转期的第2个月,黄文在白天独立处置了一次死亡。他说,做医生都有胆量,不怕面对死者,就怕家属闹。“病患死了,我们在道义上会难过,刚参加工作的小医生都有这感觉,一个照顾了10来天的病人死了,心里会失落。”
有一回,黄文参与一台心脏介入手术,出现了并发症,但患者没有死亡。“每个病人的体质不同,解剖结构也不一致,我刚参加工作,见过的病例少,拿以往的经验去应对,就发生了问题。”
“幸好抢救成功,也没落下后遗症。”黄文说,术前的知情同意书就并发症作过说明,家属也签字了,但一旦留有后遗症,哪怕家属签过字,也会来讨说法。
这事对黄文打击颇大。他说,大部分医生在手术出现并发症后会“封刀”——暂时歇一歇,个别医生还会去庙里烧香。
8.各种压力下,有医生选择离开。
黄文学医7年,迈入了三甲医院,似乎是前途光明,但在那时,他深感有压力。他说,每个上进医生的头上,都悬着“SCI论文”之剑。
大型医院一般定了规则:医生升任主治,或是申请课题,获取经费,首先要在SCI索引收录的杂志上发表论文。
“你就要去做动物实验,用英文写文章,把业余时间都耗在里边。”黄文说,他明白沿袭这条路走下去,外科医生成为主刀,或许能带来灰色收入;内科医生成名以后,则有学术地位和社会声誉。
“这些,都要经历异常艰辛的努力,熬很长时间。”黄文说,他希望在短时期内就可以活得开心,小医生阶段非常难熬。
况且,黄文所在的科室,一些病人在手术后出现并发症,或是发生了难以预料的情况时,会死亡。
他说,这其中就有潜规则:“院方认为可能产生纠纷的病历,多数被修饰过。”
“科主任判断,某份病历会被牵连进官司,就吩咐小医生重写,要求措辞得体,语言严谨,把漏洞都堵掉。有的操作,医生做了,但没写进病历,就要补上。写完了几个医生轮流看,确准了没问题才誊写一遍。”
黄文听过老医生讲叙,在以往医患关系不太紧张的时期,一台阑尾手术,病历上可能只写一行字:剖腹,探查,切阑尾,缝皮。现在的医生则要写:仔细地一层层分离,没有见到出血,按照步骤将阑尾弄出,一步步地探查。
“看到这里有脓,那里没脓,但是阑尾感染了,怎么切的,写得很细致,就怕以后打官司。”黄文说。
压力就这样交汇在了一起。工作第一年时,有药企同他接触,“面对收入翻番的机会,肯定心动。”但黄的父母不同意。
“一步一步,外面有诱惑了就会想一想。”某年的春节,黄文在医院急诊间度过,那时候,又动了离开的念头。
这年下半年,黄文以个人原因为由,离职去了一家医疗企业。
采访的尾声,他坐在写字楼裙房里的咖啡厅内,以舒缓的语速告诉记者:“在企业,不需要值夜班,不需要写SCI论文,也没有医患纠纷,自己会觉得社会地位降低了,但心态能调整过来。” 上一页 [1] [2] |